◇ 第82章 往昔(2/2)
即便是关上了门,也挡不住呼啸的风声,风在外面嗷嗷叫唤,光听起来就让人牙根打颤。
张志高使劲跺跺脚,试图让自己的身体暖和起来,“好家伙,外面那雪片子都横着飞。”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,“哎我的妈,你看你看,这才出门多一会儿,我这眼睫都挂上霜了。”
他头顶戴了个大檐的棉帽子,口罩也围了两层,捂得严严实实,大老远一看都看不见五官。
但再厚的装备也扛不住外面的天寒地冻,出门刚喘口气,冷风顺着嗓子眼儿往里呛,恨不得把人的肺管子都冻上。
张志高恶狠狠地啐了口唾沫,“他奶奶的,我看这样儿,下他妈一天一夜也不带停的。”
干护林员的,都怕这种大雪。
雪深路难走是一方面,更重要的还是另一件事——路被堵了,半个月一回的补给送不上来。
也就是说,他们往后这几天,吃什么喝什么都没把握。
蔬菜要省着吃,水也要省着喝,但是下雪之后出门巡山还变得更费体力。
谁也受不了。
桌上有瓶开了盖的劲酒,张志高眼睛一亮,立刻大步走过去,想要喝几口来暖暖身子。
“保平这是你买的酒啊?给我喝几口。”他伸手去够酒瓶子,新奇道,“头一回见你买酒喝。”
宋保平性子闷,不爱吭声,平常烟不抽酒不喝,是他见过最老实的人。
上回要不是晚上冷,自己又坚持着给他倒了一瓶盖二锅头,唬他说不喝要浪费,估计这辈子也看不着他有贪酒的时候。
看来今天比上回还冷,给这姓宋的闷油瓶都逼得主动找酒喝了。
张志高乐呵呵地想着,拿起了酒瓶。
但拿起来的一瞬间,他就发现哪里不大对劲。
这酒瓶居然是空的,张志高不可置信地把酒瓶倒过来甩了甩,果然是一滴都没剩下。
“保平,这……这是你一个人喝的?”
这酒度数可不算低,张志高自认酒量不错,但猛一下喝完这一整瓶也有点遭不住。
可是他们这个小屋里也没别人会来,不是宋保平还能是谁喝的?
他站在那里惊讶地扬声问,宋保平却是半点没搭理他,躺在床上一声也不吱。
指尖冻麻了,还没缓过来。张志高握着拳,边往手心里哈气边往宋保平那边走。
“咋了保平?”他打趣,“喝酒喝懵了吧?”
宋保平是背对着他侧身躺的,张志高拍拍他的肩膀,把人扳过来,笑着问:“咋样?今天晚上巡山你还行不?”
但等到看见对方脸上的泪痕,张志高登时顿住了。
不只是眼泪,还有鼻涕,混在一块糊了他满脸。宋保平整张脸皱着,衣领子都让他自己哭湿了一片。
张志高没见过这场面,一时间也不清楚这是怎么了,手都不知道往哪才放合适,“保平,你……你这是咋了?”
宋保平肩膀哭得一耸一耸的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张志高只能盲目去猜。
宋保平大上个月的月初就说过,他想要离职换份工作,老家还有人等着回去结婚。
当护林员的都没有能干得太长的,一开始年轻人还有点干劲,有责任心撑着,时间长了,大多数人就都受不了了。
补给车队送来的水和蔬菜就那么几样,还都得省着吃,不知道哪天就像今天这样,风啊雨啊雪啊降下来,挡了路封了山,车队好几天都开不上来。
整天绕山也累,尤其是晚上,拎着强光手电筒在林子里绕圈,指不定哪脚踩空了就摔个好歹,而且半夜的山林看着最吓人,黑漆漆的,来个胆子小的魂都能吓飞了。
他们这里还算好的,有个伴,平时起码有个人唠唠嗑。
有那种林区小的,一年半载到头来就一个人守在那里,山里经常没信号,电话打不出去,平时想说话只能和树说。
这是份苦差事,而宋保平在这守的时间也不算短,现在家里还有人等着,想要离开也是人之常情的事。
不过实在是找不到别的人来替他,没办法,只能好说歹说让他又撑了一个多月。
但是……这几天新招了个小年轻,等再过一个多礼拜就能正式上任了。
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结点,张志高便安慰道:“保平啊,你别着急,最多没有俩礼拜,这个月底之前,你保准能回去了。”
说到这,他又“啧”了一下,笑着用力拍拍宋保平:“你看看,眼瞅着都熬出头了,大老爷们这点小事儿还趁哭吗?”
结果他不说还好,一提到“回去”和“离开”的事,宋保平抖得更厉害了,眼泪刹不住闸似的往下猛流。
“……来不及了张哥,来不及了。”
他使劲拿袖子抹脸,话都说不利索:“我刚才……才知道,秀蓉她……她爸妈忍不下去,非逼着,逼着她嫁人了。”
宋保平哭着哭着又开始苦笑,情绪仿佛已经错乱,“就是前天,刚领的证。”
他脸通红,看不出是哭的还是喝酒喝的。
宋保平父母走得早,家里兄弟姐妹也都是天南海北各过各的,除了逢年过节的客套话,再没有谁会打个电话写个信来关心他了。
他打了个嗝,满满的全是酒气:“张哥,我……我不用辞职了,家里没人等我了,就在这儿吧,我能待一辈子。”
……
“应该就是这样了。”张驰再次接住从半空中掉落的橘子,语气带着叹息,“然后我听我爸说,保平叔在那儿又守了好几年,直到我爸退了他都还在那。”
宋述听得满脸发懵,坐在对面消化着这个故事。将这些和之前看见过的那几篇日记联系在一起,似乎一切都能串通起来了。
陈颂听完这些后,缓了几秒,发出了第一个疑问:“那宋爷爷的儿子是他在福利院领养的吗?”
从护林员的职位上退下来,年岁渐长的人为了不再孤身一人,就领养了一个孩子?
张驰看向他,摇摇头:“不。”
“秀蓉姨和她丈夫去邻省出差的时候,出车祸了。那时家里小孩没几岁,一下子就没爹没妈了,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岁数都大了,也养不动。”
张驰不再抛橘子,声音沉下来,“保平叔后来辞职也是为这个,他听说这件事之后,就跑到他们家领养了那个孩子。”
他解释道:“就是宋天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