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0章 景杉视角(1) 经常,贺栎山都这么逗……(2/2)
我娘给我挑了个王妃,叫吴筠羡,吴英的女儿。一开始,我觉得她还好,可渐渐地,我觉得她脾气大,她爱管我,我开始讨厌她。
可是不知道为什么,有一次她跟我生气,跑出门,晚上她没有回来,我就发慌,我叫人去找她。
我娘说的有一句话,半截是对的。
天底下的事你摸不准。
她当然没有出事,不仅她没有出事,还在外面玩得开心极了,她打扮成男装,也去赌钱——原来她是因为知道我被人骗了钱,去赌坊教训那个庄家,给他下马威。
后来我有了个儿子,乳名木木,我经常看着他,觉得这件事不太真。内心里,我觉得我自己还糊涂着,却都已经为人父了。
我们两个渐渐不那么爱吵架,但我对她,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。可能在她心里,也是一样。我们两个冤家,就是这样稀里糊涂,所有人都觉得合适,鬼使神差凑到了一起。
也不知道到哪个年头,回过味来,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对是错。
但是既然我二人都已经成婚,跟外面人仍然不一样,互相,我们也能说一些跟外面人不能够说的话。
我三哥被我父皇派去戍边,他回朝的时候,林承之去接的他。外面人不知道,但是我知道,他心里面有个结,一直在这里。
有一件事我三哥不知道,他不在京的时候我有一次进宫面圣,宫门外碰见林承之,叫住他问。
我说我三哥喜欢你这件事,你知道不知道?
林承之停在我面前,不说话。
我说:“看来林相知道。”
我又说:“我三哥在外面生死不明,如果他能够收到你一封信,应该他会高兴。他离京的时候,故意他在城门口等了很久,我知道他在等你,但是你没有来。他重伤在床的时候,连谢文都来了,唯独你没有来。就算你对他没有另外的感情,但他举荐你去查案,你才因此在朝中崭露头角。这是知遇之恩。你这是无情无义。”
从小在卖可怜这件事上,我也有一些经验。我说这些话,保准他招架不住。
但没想到,他老神在在,这么说:“下官无情无义,不忠不义,一直都是这样。”
然后他就走了。
所以我三哥回朝之后,我经常有意无意说林承之的坏话,离间他们两个。我三哥还是猪油蒙着心,他说他知道林承之不是那样的人,让我不要胡乱编排人,而且他跟林承之已经一刀两断,我不必再在他面前提这个人。
他知道个屁!
真是气煞我也。
我跟吴筠羡说,我三哥哪里都好,就是情路坎坷。我说他这个人傻乎乎的,总是被人利用。
吴筠羡就看着我,欲言又止。
后来太子死了,朝中许多人都传我三哥的坏话,说人是他杀的,我也生气,我跟她说,就算太子死于他杀,那肯定也是我二哥杀的。
再后来我二哥也死了,外面又有人说坏话,讲是我三哥杀的,还说他进宫面圣的时候设下埋伏,似乎他算计得很多,我很生气,说天下人眼睛都是瞎的。
她就说:“其实你有没有想过,如果所有人都这样认为,有可能你才是瞎的那一个呢?”
这句话让我失眠了一整晚。
我翻来覆去地想,辗转反侧地想,呕心沥血地想——到第二天早上。
我认为,确实是天下人的眼睛都是瞎的。
再后来我三哥登基,登基大典结束,回府的时候吴筠羡跟我说:“康王现在明白,到底是谁瞎了吧?”
我想起来我娘曾经跟我说过的一句话。
——“天底下的事都说不准,有时候落到你手里,你还搞不明白,但是这就是命。老天从来你摸不透他。”
我这么跟她说。
***
吴筠羡认为我瞎得不能再瞎,我认为她跟外面那些人云亦云之辈一样,总把人往坏了想。
我说我从来没有觉得我三哥处心积虑想要争夺帝位过,他向来忍让,他不爱争,然后我列出来小时候他身上发生过的事,种种跟吴筠羡举例。
吴筠羡就冷笑,说我三哥不是不争,只是看不上争的那些东西。
坏了。
她这么说,我竟然也觉得有理。
她让我防着点我三哥,让我不要我三哥都当了皇帝,我还跟以前一样在他那里没有分寸,不知道什么地方就冒犯得罪了他。终于有一天,她日复一日地提,将我提开窍了。
我说:“筠羡,你说的我认真想了,我觉得可能确实如你猜的那样。”
一反往常,她没有嘲笑我,也没有讽刺我,她只是叹了一口气,说:“其实这也不是康王你的问题,是他装得太好,瞒过了你,你心里也不要太难过……”
“是太子和我二哥想要当皇帝,所以要杀他,他逼不得已,只能够把他们俩杀了。他也没有办法,换做是我,有人要杀我,那么我可能也会跟他一样。羡筠,我能够理解他。你也要理解,出生在皇家,很多事身不由己的。”
她翻了一个白眼,走了。
三天没有跟我说一句话。
***
快入冬的时候,我娘在宫中病倒,宫里面的人传信,我连忙进宫。
她躺在床上病得很厉害,我就跟她说她喜欢听的话。
我说我过得好,我说吴筠羡也好,我说木木也好,尤其她这个孙儿,甚至长得还有一点像她,说他虽然年纪还小,但是总是在康王府到处找书看,伶俐可爱。
我跪在床前,她伸手来摸我的脸。
“你过得好,为娘就放心了……”
她说她这辈子可能就要到头了,还好看见我成家,以后她不管着我了,让我不要太荒唐。
我说我不要她走,我说御医的医术很好,她一定会好起来的话。
她看着我,眼泪跟着掉,她说:“治不好……这个病病了太久……全都发了……”
我说怎么可能治不好,我让她不要在那里胡说,御医都没有发话,她自己在那里胡乱诊断什么。
“你不懂,”她抱着我的脑袋,摸我的头,又哭,“不懂也好,不懂也好……你这样,也好……”
她病情起伏,前脚我听见好,后脚又发病,病厄而死。
这件事,我恍惚了很久。
王府里面,我经常不吃不喝,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。
一是因为我娘的死,二是因为我觉得,人这辈子过得太快,活着也不知道为了什么。没有什么滋味。后来有一天,吴筠羡抱着木木过来,他捉着我的手指,叫了我一声爹。
我的魂,在外面飘荡了太久,忽然就被喊了回来。
就为了这个。
我娘要我成家,要我在这世上有个念想,便是人间这辈子,最容易寻到的一点滋味。
我想起来我少年时候,我娘跟我说的话。
——“你三皇兄他生母走得早,你把他当作亲兄弟,他就认你这个兄弟。世上,再没有比你我和他更亲的人。”
她比我明白。
我不如她。
我三哥他不傻,不钝,他只是哄着我玩,他手腕多,太子羽翼丰厚,段景昭机关算尽,都没有玩过他。
我只是占了个便宜,我来得早。我是他真正认的兄弟。
他不愿意伤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