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冬至办席(1/2)
第82章第八十二章冬至办席
她手忙脚乱地给灶里又添了把土,用火钳子在灶膛里好一阵戳弄。
“您别慌,锅里好着呢。汤圆里有水,下到油锅里,冒一阵烟又怎么了。”姜姀边翻汤圆边笑,“还真别说,我这铁锅也挺好的,炒糖圆子都不粘嘞。”
兰英婶坐的那地方离她的腿近,半是玩笑地在她膝窝处轻轻一拧:“净会吓唬我。我还以为,我真得趴锅里吃焦皮了。”
姜姀手上的动作没停,却没起先翻得那么起劲:“阿婶,您下头把火灭了吧。宋郎君,拿个盘子来,咱们准备开席了。”
九菜一汤都上了桌。大的小的围坐在一处。
沈猎户不知从哪儿变出一个坛子来,顶头的塞子一拔,立时满屋子飘香。
“您何时偷偷买的酒,我怎么不知道?”宋衍笑着起身,给几个大人各拿了一个碗来,“都喝点?”
姜姀没推拒。她上辈子能喝酒,虽说酒量不算太好,浅尝一些助助兴还是足够的。
虽说这辈子换了具身体,但原身是北方人。在她的印象里,北方人少有酒量差的,那大约也能喝一些,控制好量就成。
然而宋衍也没敢多倒。坛子是不小,却不晓得这群人酒量如何。万一给人放倒,岂不是尴尬。
见他这样畏首畏尾,沈猎户将他手里的酒坛子一把夺过来,洋洋洒洒地倒了四个满碗。再多一滴,就得往外头溢了。
“男子汉大丈夫,倒个酒这么小家子气。这是你沈叔我,去年过年那会儿陈在家里的。是清酒,喝起来不醉人的。”
“阿公,这个酒很贵吧?”小果拽了一把他收回来的袖子,眨了两下眼。
她知道酒是用粮食做的。粮食这么贵,酿出来的酒肯定也不便宜。
沈猎户皱起的眉目转瞬抻开,冲她笑:“喝酒嘛,哪讲什么贵不贵的。一年到头喝不了几次,咱不差这点。”
小果听罢,点了点头。实在好奇大人要喝的这东西是个什么味,她凑到酒碗边,猛嗅一口。浓重的酒气呛得她直咳嗽。
她捂着胸口,小鼻子小嘴皱成一团。这样呛人的东西真的会好喝吗。真是不明白,大人喜欢的好些东西怎么都奇奇怪怪的。
几人看她这样都笑。等她咳完一阵,喘过气后,一行人将碗高举起来。
“敬冬至。”
“敬小果长大的一岁。”
小果眨眨眼,左右看看,除了她和娇娇,其他大人手里都有酒。那她这个长大一岁的孩子,怎么就手里空空嘞。
等他们敬完,她扑到姜姀怀里,扭了下身子:“娘,我也想喝。”
小孩子肯定是不能喝酒的。姜姀看看碗里的汤:“要不我给你盛一碗汤。这样一会儿大家再敬酒,你也能跟着一起。”
小果激动地应下来。她就是觉得,大家伙热热闹闹,好像就少她一个,倒也无所谓碗里喝的是什么。
看着她娘亲帮她盛了大半碗汤,她没忍住,先凑上去嘬了一口。
咸咸的,怎么不比他们那冲得要命的酒好喝呢。
实际除了她,姜姀也不喜欢这酒。
虽说沈猎户买的是清酒,算是小地方能买的酒水里的中上品。但这个朝代的酒,于她这个现代人而言,还是太烈。
方才只轻啜一口,便觉得口中辣得要命,胃里也好比拿了团火在烧。
而且这具身体怎么回事。才一口下肚,她就觉得有些头晕了。
想了想,大约是空腹饮酒引起的。早晨那一肚子米粮早就消化个精光,现今腹中空空,难免不胜酒力。
她执筷的那只手伸向盘子,夹了炒汤圆和蒸糕先垫垫,而后又吃了点儿炒菜,这才把身上飘飘然的感觉压下去。
沈猎户看她这反应,就料到她怕是酒量不行。起先敬过一桌子人后,便没再打头喝酒,自己也先吃了点儿菜。
今儿个菜色丰盛,他最喜欢的是那道萝卜白虾。白虾又肥又嫩,咬下去饱满出汁,合上爽口的萝卜丝一道,吃起来只觉满心都得了纾解。
兰英婶忙着给娇娇喂饭,自己吃得倒是有些顾不上。他便塞了半块蒸糕到她嘴里,让她先垫垫肚。
“阿姀,这葡萄干,你自己晒的?”兰英婶把嘴里的蒸糕嚼完,用手背抹了把嘴,“怪好吃的嘞。”
先前晒好的葡萄干都收在罐子里,大大小小有不少。
“好吃的话,您一会儿带点回去?都是屋后那棵树上摘的,往瓦罐里放放,别受潮,能吃上好久。”
兰英婶还在嘴里回味,努努嘴,示意沈猎户把另外半块蒸糕也塞来。这半块上附着的葡萄干更多,吃起来酸甜可口,给蒸糕的甜香都升华了。
她使劲咂吧砸吧:“好,那就带点回去吧。”
这阵子两家人来往太多,早分不清谁出的多点,谁出的少点。便是稍带东西,也不如往常那般客客气气,推拒个没完。
反正一家人嘛,你来我往是常事。真要算不灵清,也没什么所谓。
等几人都吃了个半饱后,沈猎户又开始敬酒。
喝酒的拢共就四个人,通圈打不大。他一个个敬过来,只一眨眼就走到了尾。再要打圈,那就只能从头来过。
自家媳妇肯定不能猛灌,以她那酒量,能把碗里剩下的喝完就不错了。至于姜姀嘛,方才见她才喝一口就扶了头,明显也不能下死手。
那今日陪他喝酒的重担,就落到了宋衍身上。
“宋郎君,再来点?”
宋衍笑笑,问他可真是问对了人。从前他身边共处的可都是武将,从小为喝酒这事练到大。只要不往酒里下药,以他的能耐,陪他大战个三百回合都不成问题。
他爽快地同沈猎户干了一碗,很快续上第二碗。
沈猎户久居山中,难得碰上个能和他对饮的,自是高兴得不行。几轮推杯换盏过后,酒坛子里噌噌地浅下去。
他没料到宋衍能这样厉害,他都喝得有些发晕了,对面坐着的那位还如方才那般神采奕奕,瞧着倒是一点儿没受影响。
姜姀这边,也在左右两人的碰杯下,慢悠悠地把一碗酒喝得见了底。等最后一口清酒下肚,两眼都有些直了。
擡头看去,盘子里的鸡肉条跟中了邪祟似的。一会儿往她手边扭扭,一会儿往天上窜窜。
她呵地笑了下:“这肉,怎么会跳舞嘞。”
在旁畅饮的两个察觉不对,放下刚举起的酒碗朝她这边看来。
“阿姀,你醉了?”
姜姀眨眨眼,歪了下头:“嗯?”
只这片刻过去,跃动的鸡肉条安分下来。转眼在她眼前升起大雾,连是谁同他说话都辨识不清。
沈猎户嘿嘿直笑:“醉了,真醉了。”
他也没好到哪去,说话都有些大舌头。一句话含在口里,来回都是嗫嚅不清。
宋衍觉得该叫个停了。家宴而已,没必要给自己人一个接一个地放倒吧。再说现在还正是下午,这会儿要是醉倒,熬到夜里,不晓得会有多难受嘞。
“阿叔,咱们歇歇吧。今日就喝到这里,我把碗里的干了,咱们下回再继续。”
沈猎户皱了下鼻头:“不行,还没喝尽兴嘞,再来。”
兰英婶适时出面,撞了他的胳膊一把:“够了啊。你看看阿姀,都迷糊成什么样了。你俩再这么带着她喝,非得给人醉死不可。”
媳妇发话,沈猎户很是发怵,赶忙摆手:“不喝了,不喝了。都听你的。”
这席因着喝酒的几个,吃得多耗了些时候。孩子们老早就吃饱,自顾自到院子里玩去了。
兰英婶知道要留个清醒的负责收拾,起先便把自己碗里的剩酒倒给沈猎户。这会儿看看,倒是做得很对。姜姀醉成这样,软绵绵地只会往桌上趴,哪里还能收拾家里。
好在意料之外的是,宋衍没能倒下。
剩菜留有不少,几个荤的便由他撇到干净的碗里放着。其余的锅碗瓢盆,也帮着捧到溪边洗了。
最后将碗筷用草绳扎成一捆,给他们背着,带回山上去了。
一行人走后,草屋安静下来。
姜姀趁宋衍摸摸索索收拾东西的空档,一个人踉跄地坐到了门槛上。这儿没风,太阳晒着也暖。晒一晒,人是没清醒多少,却觉得格外舒服。
眼底的雾气已经褪去,视野渐渐清晰,脑袋却依旧犯晕。她想往门边上靠靠,身上一软,径直栽倒在地。
这一下磕得不轻,咚的一声重重倒地,屋里屋外的两人都吓坏了。
宋衍连忙丢了手里的笤帚过来扶她。
本还想着先给屋里收拾好,再去山上看看有没有蜂窝,找点儿蜂蜜给姜姀醒醒酒。没想到人突然就摔了,看这样子,双手也没设防,怕是磕到了下巴。
扶起来一看,下巴的确红了。好在没摔破皮,要不然怕是得破相。
小果扶着她的胳膊嗷嗷大哭。姜姀这一摔,让她想起自己上回掉坑里的时候,可疼了。怕是她娘亲这会儿,摔得也不好受吧。
她泪眼婆娑地仰起脸,却见姜姀竟也扁了嘴,哇的一声哭出来。
哭声嘹亮,没完没了。
小果惊得大张着嘴,讷讷地将她身侧的宋衍看了又看。
宋衍知道,她这是在撒酒疯呢,一时间哭笑不得。要换作平时,她哪舍得在孩子面前哭成这样。
怕吓坏孩子,他挥挥手:“小果儿,你去外头玩玩吧。你娘这样,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。”
小果张张嘴,想说什么,对上宋衍笃定的目光,又将嘴里没说出口的生生咽下。
她算是明白了,总得给他俩一点独处的时间吧。酒后男女的故事,她在村子里听河边洗褂子的阿婶们说了不少。
尤其这种时候,不正是他俩感情发展的大好时机吗。懂,都懂。
于是站起身,双手在脸上一抹,把挂在上面的泪珠子擦干,小声说道:“那宋叔叔,你要好好照顾我娘。我就不打扰你俩了。”
没给他还口的机会,小小的人儿一扭头,倏忽间跑得没影。
“啧,这孩子。”
宋衍愈发哭笑不得。两母女今日怎么回事,一个赛一个的有意思。
低头瞧瞧,姜姀已经止住了眼泪。这会儿正双眼眯着,背靠门板,一下一下地点头打瞌睡。
宋衍支住她的胳膊,将她从地上拉起来:“要去床上睡吗?”
姜姀不说话,只摇头。那脑袋转得比拨浪鼓还起劲,一转上就停不下来。
眼见她面上的神色越来越痛苦,仿佛下一刻就要因为眩晕吐出来,宋衍赶紧扶住她的下巴:“悠着点。”
姜姀紧急刹停,怔愣地擡起头。
头脑里翻江倒海,倒不是因为自个儿转的。而是方才,那短暂的溺水感涌来。她一时间挣脱不出,只单纯地想把脑海中多余的水分甩干净。
诚然,当一个滚筒洗衣机对自己没多少好处。便是停下以后,那晃悠悠的感觉还在继续。
不舒服,想吐,但还能忍忍。
借此机会,她短暂地恢复了清醒。
“宋郎君。”姜姀道,“我不想睡觉。”
宋衍又搀着她在门槛上坐下。
姜姀闭上眼,感受着阳光穿过眼睑透进来的红晕。日光将周身晒得通透,只是午后这会儿,即便太阳看着再猛再烈,晒在身上也没什么温度。
“要喝水吗?”宋衍问。
他方才在锅里烧了水,怕姜姀饮多了酒会烦渴。烧到这会儿,锅里应该差不多已经沸了。
姜姀才从溺水感里爬出来,哪里还会想要回到水里,便轻摇两下头,道:“你陪我说说话吧。”
她甚少表现出这般一板一眼的正经模样,宋衍有些惶然。转念一想,酒后正是心绪抒发的好时候,要真能发泄出点什么也是好的。
毕竟他常在夜里听见她的梦呓,在那种无意识的情况下喊得声嘶力竭,内容也总和“不要”“放过”有关。即便断不出梦境的内容,也始终觉得姜姀这人,内心并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开朗。
她心底或许有伤,只是长年累月习惯了压抑,甚少表露出来。
他点头应道:“你说,我听着呢。”
姜姀干干地笑了两声:“宋郎君,一个母亲,会对自己的孩子那么狠心吗?”
这话题有些跳脱。宋衍怔愣片刻,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。
眼看姜姀面上的神情冷下来,他抖了个激灵,坐正身子:“我觉得你对小果已经很好了,这哪算得上狠心。”
姜姀没接话,显然他俩说得牛头不对马嘴。
宋衍也很快意识到自己讲岔了。她这回说的母亲,应该是她自己的母亲。
姜姀原是北方人,因为战乱和亲人失散,这些话他记得一清二楚。倒没觉得,这故事里头,还能塞进去一个狠心的母亲啊。
想了想,还是问清楚为好:“你说的母亲,是你的生母?”
姜姀这才有了反应,又钝又缓地点了两下头。
“我母亲在我九岁那年去世了。过去这么些年,我对她的印象已经很淡了。但我知道,她对我大哥,还有对我,都是一顶一得好。要说狠心,那肯定算不上。再就是别人的母亲,接触得少,倒也没真正碰上过你说的这种。”
他说完,小心地瞥了姜姀一眼。
她面上淡淡的没显露出任何,只从口中又吁出来一口白气。那白气在她身前荡啊荡,直散到和空气合为一体。
“我小时候,被我母亲溺在了水里。”
溺水……宋衍算是知道她的梦魇为何了,怪不得总在梦里哭求,原是因为这个。
没等他回答,姜姀又道:“我觉得那是我的后妈,可是又没有关于我父亲再娶的印象。”
宋衍偏了下头:“阿姀,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。你已经长大了,也成了一个母亲。你把母亲这个角色做得很好,这不是就够了吗。”
姜姀迟滞了片刻。
“过去的事情都不重要了。重要的是今日,明日,还有以后的每一日。这不是你跟我说的道理么。”
愣愣地转过头,姜姀问:“我说过这话吗?”
“大约……没说过一模一样的。”宋衍笑笑,“但那时我刚从山崖上落下来时,你同我说的那席话,在我听来,就是这个意思。我那时候,可是因为认同你的话才留下来的。可不能我振作起来,反倒害得你丧气下去了。”
姜姀忽地笑起来:“那不能。”
她摇摇摆摆地站起身,伸手在门板上撑了下:“我困了。”
宋衍侧过身,替她挡住门前送进来的风:“那我扶你睡觉去吧。”
姜姀没理会他脱口的“扶”字,稳了稳身子,自个儿径直朝床边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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