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4章 金融风暴,暗战租界(1/2)
苏州站的汽笛撕开暮色时,顾承砚的皮鞋尖刚碾过站台的碎石子。
苏若雪的蓝布包袱蹭着他胳膊,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玉梨香——她总说这是染缸里飘出的皂角味,可顾承砚知道,那是她清晨用桂花油抿头发时留下的。
“汇丰这次下了死手。”苏若雪的声音压得很低,混着码头的风钻进他耳里。
两人绕过扛着木箱的脚夫,她的手指在他掌心快速点了三下,“我托法租界米行的王婶截了份电报,汇丰买办和三井的人约在今晚十点,要核对顾氏在外埠的结算账户清单。”
顾承砚的后槽牙轻轻咬了咬。
三个月前他让苏若雪在各个租界安插的线人,此刻像一串暗桩在他脑子里炸响。
他们走到码头最西头,商船“永顺号”的桅杆已在暮色里露出半截,船身刷着的“德国商会”字样被夕阳染成血红色。
“具体怎么做空?”他扶着苏若雪上跳板,船舷的木刺扎进掌心,疼得他眯起眼。
苏若雪转身时,发间的银簪闪了一下。
“他们买通了几家绸布庄,把顾氏的银元本票集中抛售。”她从罩衫内袋摸出张皱巴巴的纸,是汇丰的汇票存根复印件,“本票兑换价已经压到八折,明天一开市,谣言就会传‘顾氏资金链断了’——到时候钱庄挤兑,工厂领不到原料款,工人拿不到工钱……”
船老大的号子声突然拔高,商船晃了晃,苏若雪踉跄着撞进他怀里。
顾承砚闻到她罩衫上的煤屑味,混着信纸边缘的火漆香,突然想起昨夜在法租界被截的那封密信。
原来所有线索早就在织网,而他直到此刻才看清网心——汇丰要的不是顾氏破产,是吞掉整个华资绸布行的市场。
“若雪。”他按住她肩膀,指尖能触到她锁骨的轮廓,“你记不记得上个月我让陈叔把三成流动资金转成生丝?”
苏若雪的睫毛颤了颤。“存在闸北仓库,用英国商会的封条锁着。”
“对。”顾承砚望着江面上浮动的灯火,喉咙里泛起股铁锈味——那是昨夜被日商爪牙偷袭时咬碎的血泡,“他们要做空本票,我们就给他们看更糟的。”
商船靠岸时,外滩的钟楼正敲响八点。
顾承砚踩着青石板往商会跑,苏若雪的布鞋跟在他身后“哒哒”响。
推开商会大门的瞬间,财务主管陈叔正抱着账本在台阶上打转,看见他们的影子,手里的算盘“当啷”掉在地上。
“少东家!”陈叔的山羊胡抖得像风中的草,“法租界法院送来传票,说有洋行告我们拖欠货款,要冻结账户!我刚查了流水,这个月的原料款还在汇丰压着——”
“先别急。”顾承砚扯松领口,跟着陈叔冲进二楼账房。
墙上的资金流向图被红笔圈得乱七八糟,他的手指划过苏州、无锡、杭州三个红点,“外埠的回款还有多少?”
“最多撑五天。”苏若雪已经铺开另一张纸,是各染坊的机器折旧清单,“但如果现在抛售城南的仓库——”
“抛。”顾承砚的指甲掐进掌心,“连带着吴淞口那间闲置的丝行,按市价六折挂出去。”
陈叔的老花镜滑到鼻尖。
“那可是顾老爷当年花大价钱买的!少东家,这是要——”
“要让他们觉得我们真撑不住了。”顾承砚抽出钢笔,在流向图上画了个箭头,“汇丰和三井盯着我们的现金流,我们就把水搅得更浑。若雪,联系福兴纱厂的张老板,大生布庄的周厂长,就说顾氏拿二十箱湖丝做抵押,借三个月的短期贷款。”
苏若雪的笔尖顿了顿。“抵押品?他们要的是现银。”
“他们要的是顾氏倒了之后的市场。”顾承砚想起上个月在国货博览会上,张老板拍着他肩膀说“承砚老弟,以后有难处尽管开口”的样子,“只要让他们相信顾氏能翻盘,湖丝、厂房、甚至我顾家的祖宅——”他突然笑了,“都是能换钱的筹码。”
陈叔突然直起腰。
“我明白啦!少东家是要引他们把做空的本票全吃进去,等咱们拿到贷款……”
“等咱们拿到贷款,就把市面上所有抛售的本票全收回来。”顾承砚的声音沉下来,像块压舱石,“到时候汇丰的买办们会发现,他们手里攥着的不是催命符,是堆要人命的废纸。”
窗外的月亮爬过钟楼时,苏若雪把最后一叠抵押合同推到他面前。
她的指尖泛着青白,发梢沾着账房的灰尘,可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子。
“张老板说,他连夜让儿子把现银送来。周厂长那边……”她翻出张纸条,“他说当年顾老爷帮他度过纱厂危机,这人情该还了。”
顾承砚伸手碰了碰她手背。
凉的。
他解下自己的羊毛围巾裹住她,触到她腕上的红绳——和后巷老周的一模一样,是他们安插在码头的线人标记。
“辛苦你了。”
“该说辛苦的是你。”苏若雪把围巾往他脖子上拉了拉,“从苏州到上海,你没合过眼。”
账房的挂钟敲响十二下时,陈叔抱着个铁皮箱冲进来。
“少东家!张老板的儿子送来十万现银,周厂长让司机押着五车银元在门外——”
顾承砚抓起外套往身上套。
“让他们把银元直接送进汇丰隔壁的华通银行。若雪,你跟我去——”
“等等。”苏若雪突然拽住他袖子,指了指窗外。
月光下,外滩的金融街还亮着灯。
汇丰银行的穹顶在夜色里泛着冷光,像头蹲伏的野兽。
顾承砚摸出怀表,表盖内侧的小纸条被体温焐得温热——那是苏若雪写的“稳住”。
“明天会很热闹。”他轻声说。
苏若雪笑了,眼尾的细纹里盛着月光。“我信你。”
当第一缕晨光漫过黄浦江时,顾承砚站在华通银行的顶楼,望着楼下逐渐聚集的人群。
街角的报童举着号外跑过,他听见“顾氏绸庄资金链断裂”的喊叫声,混着晨雾飘进耳朵。
他摸出支烟点燃,火星在指间明灭。
该来的,终于要来了。
黄浦江的晨雾还未散尽,华通银行顶楼的玻璃窗上已蒙了层细密的水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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