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章 守山·血烟引(1/2)
风雪呜咽,卷着焦黑的灰烬,打在脸上,像细碎的冰刀子。右臂烧灼后的剧痛和脱力感如同附骨之蛆,啃噬着最后一点清醒。左臂空荡荡的断口,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,冻得灵魂都在打颤。
老人就躺在几步外的污雪里。破旧的羊皮袄被风吹开,露出底下更破败的棉絮,像一堆被随意丢弃的、沾满泥污的烂布。那张刻满风霜的脸上,深纹如沟壑,在铅灰色的天光下凝固成一片死寂的荒原。眼睛还睁着,空洞地望着低垂、仿佛随时会塌下来的铅灰色天穹。里面那两点曾短暂燃烧过的暗金火苗,熄了。彻底熄了。
“守……山……”
那两个字,带着他临终前沉甸甸的疲惫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托付,像烧红的秤砣,硬生生砸进我混沌冰冷的意识深处,烫出一个带着焦糊味的烙印。
守山?
拿什么守?
拿这条被拆得七零八落、血都快流干的烂命吗?
绝望的冰冷比风雪更刺骨,几乎要把肺管子都冻裂。可就在这绝望的冰窟底下,一股被逼到绝境、混杂着愤怒和不甘的邪火,猛地窜了上来!烧得喉咙发干,烧得攥着铜烟锅的右手都在微微发抖。
铜烟锅冰冷沉重,烟锅头那点铭刻的奇异纹路早已黯淡,只残留着一丝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暖意,像深埋地底的一点余烬。
还有那张黄表纸。它就躺在老人枯槁的手边,半埋在混着黑灰和暗红血痂的污雪里。纸背上,那个新写就的、笔画虬劲如刀刻斧凿的“守”字,也黯淡无光,焦黄的纸面卷曲着,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为飞灰。
“嘎吱……”
脚下深处,那被老人最后用灰烬符箓强行按下的死寂,猛地……裂开了一道缝!
不是声音的缝隙!是意念的堤坝决口!
一股比参尸贪婪更纯粹、比巨爪怨毒更冰冷、如同万载玄冰核心般……冻绝一切生机的……意志!裹挟着刺骨的、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,毫无征兆地……从冻土最深处……猛地……刺了上来!
不是一口棺!也不是两口!
是……最后那口!埋得最深!最古老!最……死寂的那口!
它……醒了!被刚才那场短暂却惨烈到极点的交锋……彻底……惊醒了!
没有撞击!没有咆哮!
只有一种……纯粹的、绝对的……“冻”!
“咔嚓……咔嚓……”
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,如同冰层在急速蔓延、加厚!就在我身下的冻土硬壳表面,一层肉眼可见的、散发着幽蓝寒气的……冰晶……正以恐怖的速度……凭空凝结、加厚!寒气如同活物,顺着我的裤腿、衣襟,疯狂地向上蔓延!右臂烧灼的剧痛瞬间被刺骨的冰寒取代,皮肤表面迅速泛起青白,血液流动变得粘滞!
更可怕的是思维!那股冻绝生机的意志,如同冰冷的毒蛇,瞬间缠上了意识!思考变得无比艰难、迟滞!连“恐惧”这个念头,都像是被冻在了冰坨里,运转得无比缓慢!
跑!这个念头像生锈的齿轮,艰难地转动着。身体却像被冻在了冰坨里,沉重僵硬,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!
视线艰难地转动,扫过老人冰冷的尸体,扫过雪地里那截布满黑纹、死气沉沉的玉骨“朽笔”,最后……死死钉在了右手紧攥的铜烟锅上!
烟锅!黄表纸!
爷爷的年!老人的手!
一个疯狂到极点、却又似乎是唯一生路的念头,如同冰层下挣扎的火星,猛地……撞了出来!
血!
心头那口滚烫的、带着不甘和守护的……血!和爷爷一样!和那老人一样!
右臂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超越极限的力量!不是去逃,而是……将紧攥着铜烟锅的右手……狠狠……朝着自己左臂那空荡荡、正疯狂渗着血的……断口处……按了下去!
冰冷的铜烟锅头,瞬间沾满了温热的、带着断骨茬口的……鲜血!
“嗤——!”
烟锅头接触断口热血和碎骨的瞬间,那铭刻的奇异纹路深处,最后一点沉寂的余烬……猛地……被点燃了!
不是之前的暗金烈阳!而是一点……暗红的、如同凝固血液燃烧的……火星!
火星极小,却带着一种焚魂蚀骨的灼热!顺着烟杆猛地倒灌入我的右臂!
“呃啊——!”剧痛让我眼前发黑!这一次不是烧灼,是……吞噬!那暗红火星在疯狂汲取断口涌出的热血和……断骨中残留的最后一丝微弱的山髓气息!整条右臂的血管瞬间凸起,颜色变得暗红发黑,皮肤下的血肉仿佛在哀鸣!
但就在这剧痛和吞噬感达到顶点的刹那——
我猛地将沾满断口热血和碎骨的铜烟锅……调转!
烟锅头……向下!
带着那点刚刚被点燃、贪婪汲取着鲜血和山髓残息的……暗红火星……朝着雪地上……那张半埋在污雪里、纸背上写着黯淡“守”字的黄表纸……狠狠……杵了下去!
不是点燃!是……引燃!用我的血!我的骨!我的残命!去引燃那“守”字里……老人留下的最后一点……守山之念!
“噗!”
烟锅头重重杵在焦黄的纸面上!正压在那个黯淡的“守”字中心!
时间,仿佛凝固了一瞬。
紧接着——
“轰——!!!”
没有光焰冲天!
一股粘稠、暗红、如同刚刚凝固的污血被强行点燃的……浓烟!猛地从烟锅头与黄表纸接触点……爆涌而出!
这烟浓得化不开!带着刺鼻的血腥、焦糊的皮肉味、焚烧骨头的硫磺味、还有一股……沉淀了无数岁月、如同老坟深处挖出的棺木般的……陈腐土腥气!暗红色的烟柱,如同一条从地狱深渊探出的污秽血蟒,扭曲着,翻滚着,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邪异和不祥,却偏偏又蕴含着一股被强行点燃的、源自血脉和守护的……惨烈意志!直直地……冲向铅灰色的低垂天穹!
血烟升腾的瞬间——
“滋滋滋——!”
身下急速蔓延的幽蓝冰晶,如同遇到了克星!在粘稠暗红血烟的笼罩下,蔓延速度骤然减缓!冰晶表面发出被腐蚀的声响,腾起缕缕带着硫磺味的青烟!那股冻绝生机的恐怖意志,似乎也被这污秽邪异却又蕴含守护意志的血烟……短暂地……阻隔、削弱了!
机会!
身体那被冻结的僵硬感,随着冰寒意志的削弱,恢复了一丝!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右臂被吞噬的剧痛和虚弱!我猛地用尽全身力气,连滚带爬地……扑向旁边那道被爆炸冲击波掀起的、相对高耸的冻土坡!
手脚并用,指甲在冻土冰壳上抠得鲜血淋漓,才勉强爬上坡顶。冰冷的空气呛入肺里,带着浓烈的血腥和硫磺恶臭,咳得眼前阵阵发黑。
回头望去——
战场中心,已被那冲天而起的、粘稠暗红的血烟柱彻底笼罩!烟柱翻滚扭曲,像一个巨大的、不祥的污血旋涡。烟柱下方,老人冰冷的尸体,那截死气沉沉的玉骨“朽笔”,连同那片焦黑的土地,都被翻滚的暗红血烟吞没,影影绰绰,看不真切。
冻土深处那最后一口巨棺的冻绝意志,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污秽血烟彻底激怒!那股纯粹的“冻”意,不再蔓延,而是……凝聚!如同无形的万载冰锥,带着冻结时空的恐怖威能,狠狠……刺向那翻滚的暗红血烟柱的核心!
“嗡——!”
血烟柱剧烈地震荡起来!翻滚的暗红烟雾被无形的冻绝之力强行压缩、凝固!烟柱表面,肉眼可见地凝结出一层幽蓝色的、散发着刺骨寒气的……冰壳!冰壳如同活物,飞速地顺着烟柱向上蔓延、加厚!试图将这污秽的守护之烟……彻底……冰封!
血烟在挣扎!在沸腾!暗红的烟雾疯狂冲击着凝结的冰壳,发出沉闷的撞击声。冰壳不断加厚,幽蓝的寒气与暗红的血烟在烟柱表面疯狂对冲、湮灭!
僵持!
我的血,我的骨,连同老人留下的“守”字残念,化作的污秽血烟,与那冻绝万物的棺中邪物,在风雪中展开了一场无声却惨烈的……角力!
每一秒,都感觉右臂被吞噬的虚弱感加深一分!烟锅里那点暗红火星,如同贪婪的饕餮,疯狂汲取着断口涌出的热血和生命!眼前阵阵发黑,意识在剧痛、寒冷和巨大的消耗中迅速模糊。
撑不住了……
这个念头刚浮起。
“咔嚓!”
一声清脆的碎裂声,并非来自战场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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